早上是曾叔送來的飯，吃完後陸城回去梳洗了一番又急忙趕回來，林業打來的電話匆匆掛斷，太陽已經正當頭頂，室外的溫度已經足以煎熟雞蛋。

他走了進去，打開病房裏的空調，拿起籃子的水果刀給她削蘋果。

陸城的手指十分好看，五指修長，指節分明，長長的手指沿著刀沿劃過一圈圈弧度，紅色的果皮剛好脫落在垃圾桶內。

周林從沒見過把蘋果皮削得那麽好看的人，她從他幹凈的手中接過來小口咬著，就連聲音也是細小的，沙沙像是松鼠。

這幾天她總是不愛說話，兩個人相處時難免氣氛沈悶。

一旁，向來簡練話少的陸城卻一反常態，總是無邊無際地跟她談話，偶爾說是窗外起風了，偶爾談及他在西寧的公司，講一些趣事，以及他在西寧大學裏做過的一場演講。

周林原本也想往那去讀書，聽他這樣講不由被勾起了興趣，對西寧這座城市也生出許多向往。

只是一想到家裏不可能會同意她去那裏念書，蘋果吃不下放在盤子裏，心底又郁悶起來。

她失落的眼神被他收入眼底，陸城從曾叔帶來的紙袋裏抽出一份西寧附中的簡介，映入眼簾的是漂亮整齊的教學樓，雄厚強大的師資力量，還有最後一頁亮晃晃的考上重點大學的人數。

他幹凈修長的手指握在上面，她看著一顆心砰砰地動，好像他握著的不止是一張紙，而是燦爛光明的未來唾手可得。

周林也還是個孩子，自認為沒有那份心性對這些無動於衷，不然，當初也不會因為執意要上西寧附中遭了家裏一頓毒打。

她心底掙紮過猶豫，不甘，甚至是憤怒。

她不明白，這明明是自己考上的，是她努力這麽多年爭取來的機會，家裏的事要她幫忙從不推辭，她卻要做作業做到半夜轉鐘。

她辛辛苦苦考上的學校並不是簡而言之的一句“天賦”，題目錯了一遍又一遍她也有撕爛試卷的沖動。

她學得比誰都用心，她爸爸卻一點也不支持她，她不敢相信，這世上竟然還有因為自己女兒要讀高中就毒打的父親？

而這樣怪誕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切身實地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？

她在他的眼裏根本就不是女兒，而是一份責任，一份拖累，一個隨時都想甩下不用承擔的包袱。

她努力用功被他棄如敝履，可他寵得無法無天的周宇呢，打游戲、鬥毆，竟然還對她做出那種事，為什麽她就該活這種命？

陸城看著她收緊的拳心，把那份簡介放在她身前，聲音溫醇如糖漿，帶著不言而喻的誘惑：“林林，只要你願意，今年就可以到這裏讀書。”

他一句話，周林眼裏的那些情緒統統消失，轉眼是失惶無措地看向他，內心原本堵塞的一根心智慢慢通明，觀察他不動聲色的臉龐，心下微驚。

她的陸城哥哥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拿這樣一份東西出來？

她切切實實記得，自己才跟他否決了去這所學校的決定。

她心下微驚，不由仔細探尋起這個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男人。

他本來就是縱橫商場的精英，自是懂得揣摩人心步步試探。

她以為他可以親近，卻忘了他只是願意讓她親近著，他若是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，自是有千千萬萬的方法手段。

周林慌亂掃開面前那份東西，就怕自己一時貪心，一步踏錯，真的變成由他豢養的家人。

她的境況還沒有那麽糟，或許回去好好求求爸爸，她還是有機會去西寧讀書的，就算不行她就留在崇縣，就像爸爸說的，學習主要還是靠自己，就算沒有去到好學校又有什麽關系，無論如何她是沒有理由賴上陸城哥哥的……

她躺在床上拉了拉身旁的被子，被單抖動那份簡介落在地上也沒有去管，只是閉著眼睛佯裝無事說著：“陸城哥，我困了。”

她翻了個身，又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，像是為自己鑄了一個小小的殼，將他隔離在外面的世界。

陸城一再在周林這裏碰壁，看著她壓抑糾結又心生防備的樣子，心底氣悶，轉霎又覺得有些好笑。

他知道周林性格倔強，只是沒料到能倔到這種地步，淪落到連他也有苦不堪言的一天。

曾叔送來晚飯，陸城和周林兩人吃完的時候剛剛入夜。

經過這兩天的精心照料，周林除了身上有些青紫，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。

陸城坐在一旁看雜志，手機震動掃了一眼名字就匆匆出去，不過兩分鐘剛接了一個電話，回來便拉著周林出去散步。

夏夜夜風微涼，吹散一日的炎熱，只是鎮裏醫院的路上草坪上還是有蚊子，稍微停下腳步便被咬了。陸城扶著周林，沿著夜裏的微微月色在石子路上慢慢走著。

其實周林自己走沒有一點問題，陸城一只手臂卻緊緊扣住她不放，好像生怕她弱不禁風就要倒下。

周林被他圈住的地方隱隱覺得不舒服，秀氣的眉頭皺了一下沒被那人發現，看他一臉平和的樣子自己啞然，最後只能悶在肚子裏沒有開口。

一年之中只有夏季的夜晚才星光盈空，可與月亮爭輝。微亮的銀白色光線淡淡灑滿一層，照亮她明麗蒼白的臉龐，平常微黯的眼睛在這會也奇異得黑光熠熠。

他像是發現什麽稀奇的事物一樣，有事無事總漫不經心從她臉上掃過。

周林已經跟李玲梅撕破臉，只要想著回家的日子就有些惆悵，走路的時候心不在焉已經嘆了幾次氣。

陸城聽得心底發堵，凝眉問她：“林林，跟我一起回西寧不行麽？”

“陸城哥……不行的。”

她無奈地看著他，氣餒地說：“我有爸爸，沒有道理跟著你啊。”

聽著她的語氣陸城心底有些慶幸。是不是，其實在她心底，也是希望跟他住在一起的？

“林林，要是你爸爸不要你了呢？”

他算著時間，嗓子微啞，噴薄出來的氣息微微短促，洩露出他心底緊張的情緒，臉側的線條都擰緊了起來，語氣嚴肅地問：“林林，如果是你爸爸不要你了，那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走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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